五十

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。我步入了中年。有了像样的房产、存款，儿子也非常聪明可爱，虽非大富大贵，可我非常知足。美中不足的是，我与我爸妈的关系越来越远，我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，来往也是淡淡的。

我妈并不像别的老太太一样，总想掺和儿女的生活，她有自己的生活。她写作，唱歌，绘画，锻炼，回归她少女时代的日子。

我妈还是和我爸住在胡同里那间小房子里，他们都没有福气在单位分一套福利房，也没钱在北京买一套小小的单元房。不过，我妈很满足，她说退休后老两口住小房子很舒服，好打理，且位置在市中心，看病什么的都非常方便。

我妈有本事把小房间收拾得温馨精致，窗明几净。我也就放心了，没有我的小床，家里确实宽敞多了。

五十一

那天，我接到母亲的电话，问能否和她一起去看看舅舅。我想回绝，我妈说：“还是去一趟，你舅舅的状况不太好，忘掉你小时候他总是带你去游泳啦？”

舅舅带我游泳，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。我早习惯了没有亲戚的日子。朋友、同学和同事，对我就足够了。置身一个沸腾的社会，独立的个体从来不会孤独。我妈那代人特别重视的三姑六戚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累赘，可有可无。

不过，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口等着过马路时，我决定还是去一趟。我妈极少对我提出什么要求，这个要求并不过分。想到得牺牲一个温馨的周末，挺心痛。

在胡同口和我妈见面的时候，我妈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服，显得神清气爽。背个双肩背，像是要去旅游。

她一见我就说：“你舅舅搬家了，挺远的，咱们得去乘地铁。”

我有点儿诧异地问：“舅舅买大房了？”

我妈边挽着我向地铁站走，边说：“租的房，你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
倒了两趟线，才出了地铁。眼前出现了市郊那宽阔的公路，远远望去，铅色天空下，一条公路穿过广阔的空地，不远处有一片崭新的楼盘。一辆飞驰而过的卡车，卷起一阵黄色的沙尘，钻进我的鼻孔。走到脚发酸。才进了一个高楼密集的小区，很像我大学发小广告的那种楼盘，那种开发商用来囚禁人的水泥机器。

在一栋楼的24层上，我妈敲开了舅舅家的门，一套阴暗窄小的居室出现在面前。舅舅惊喜着，把我们让进窄窄的客厅。大上午的，厅里竟还得亮着白晃晃的顶灯。厅的一面墙对着两三个小门，是卧室、厨房等。天花板很低，灯泡似乎顶在脑袋上，让人有种地下室的窒息感。走廊窄得只容一人通过。置身这房子之中，我浑身发紧，就是我妈住的平房大杂院，还要比这更舒服些。这寒酸的居室，与原来舅舅那宽敞富贵的家，形成鲜明对比。

我心想，难道舅舅财迷心窍，把那套房卖了存起几百万当寓公？如今北京的房已涨到天价，姥姥留给舅舅的的房值1000多万，卖了那房，一家人几辈子也吃不完，可以用后半生来周游世界了。

舅舅用嘶哑的声音对我们说：“那么老远的，跑什么呢！”

他的嗓音不再中气十足，分明是一个老爷子衰败的声音。

我妈说：“你说搬家我不放心，来看看你住得怎么样？”

坐到灯光下那套廉价的沙发上，我发现舅舅已是一个头发花白容貌憔悴的老爷子。不久的从前，舅舅也是一身随随便便的衣服，可是身强力壮，面色红润，充满自信和力量，不过短短几年不见，他身上的生命力仿佛已消耗尽了，只留下一个苍老的躯壳。

舅舅笑着对我说：“现在晶晶成了大人啦，听你妈说你现在很出息，成家和立业一样也没耽误！”

我说：“我就是平平淡淡混碗饭吃罢了，比不上飞飞，飞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