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米奥见到那个旗袍女时，她正在河边洗衣服，身上充斥着与她那套衣服不相配的气质，她的衣服算不得华丽，但是却让人觉得配的上这套旗袍的人应该是高贵的，但是那个女子怎么都给人一种卑微到尘埃的感觉。

阿米奥沉默地立在她的身后，阿貘叫阿米奥离她远一些，阿米奥没有听。

只是阿米奥没想到四十年后自己还会再见到她，彼时她已经是一个死魂了，她的魂魄成了“消”头疼病的根源。阿米奥记得第一次见她时，她的魂魄还在河边洗衣服，那时她的肉体虽然已经被烧了，但是她作为魂魄存在于世的能力，却能够维持在她最美丽的时候。

人类会死亡两次，一次是肉体的死亡，一次是精神的死亡，肉体的死亡带我们离开人间，精神的死亡带我们重新进入人间，这并不矛盾，如果一个人已经踏入轮回，那么他的前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精气神也跟着消散了，地府的阎王掌管肉体的死亡，“消”掌管着精神的死亡，他和孟婆还不太一样，孟婆会让人失忆，“消”会让人忘神，从某方面来说，“亡”和“消”手中会沾染很多无辜人的生命，但却没有人敢说“消”和“亡”是有罪的。

阿米奥曾经问过“消”就不会问问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，又或者送她一碗清水好了，“消”听了直摇头，说连阿貘的梦魇都探测不出这个鬼魂的执念是什么。阿米奥沉默地看着那个旗袍女，最终也只是摇头，阿貘和“消”也无法做到的事，阿米奥又怎么做到。

阿米奥很快忘了这件事，并且阿米奥重入了人间，阿米奥遇到了一只高傲的白猫，他是“消的前任上司，“消”不忍心看到他作恶，于是杀了他取而代之。

阿米奥从那只白猫的口里知道了旗袍女的故事，但是关于白猫的故事，阿米奥是从江永书嘴里听说的。

江永书说前一任“消”之所以被代替，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鬼魂，要说这个鬼魂有什么特别之处，就是这个鬼魂像极了孟婆。

阿米奥知道孟婆还不是孟婆时，她曾经为了自己的丈夫哭倒过长城，在她死后却负责轮回的事，看自己的爱人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身边走过，在自己手里接过一碗孟婆汤，她的爱人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不是“我爱你”，而是“谢谢，借过。”

只是后来孟婆她没有再哭过，当然，也不会为那个男人哭了。

这个旗袍女还是个人的时候，她曾经抱着已故丈夫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借着冰与雪，用双手捂热冰雪化成的水为丈夫洗衣服，人人都认为她是真的疯了，直到清除右派时她死了，她熬过了那十年乱世，却死在了靖平天下里。她没有等到自己那个被错误打入右派的丈夫平安归来，于是她一直在等，等到肉体化成灰烬，等到灵魂被打散，等到一世一世轮回里，她终于忘了她爱过他，等过他，忘了他。

白猫的“消”爱上了这个旗袍女，于是“消”决定替这个旗袍女活着，但是“消”不是人，他没法替旗袍女像人类那样活着，旗袍女变得不人不鬼，“消”被冠上了“害魂”的名头带着旗袍女逃到了人间，而揭发一切的却是下一任“消”——那个人头蛇尾的男子，阿米奥和阿貘的朋友。所以阿米奥第一次见到正在洗衣服的旗袍女时，阿貘提醒阿米奥离她远一些。

阿米奥听完了那个旗袍女的故事，忽然变得很低落。这个旗袍女说不清是不是可怜，活着时被一个死人整死，死了后还要被自以为是神明的怪物整到灵魂都无法轮回，她终究成了一个华丽的附属品，时代没有成她的解脱，讽刺的是，时代加速了她的死亡。

江永书挠着阿米奥的下巴坐在毛绒绒的地垫上望向窗外，落地窗反射出他的侧脸映出孤单，土狗躺在床上安稳地睡了，阿米奥看着窗外万家灯火迷离的模样，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
“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