庚子年十一月廿五,宜嫁娶。
前一夜两人分开房睡,天蒙亮邝露便醒了,吉时在晌午过后,省去接亲,时间便很充裕,故而也不急。慢慢在房里用了早膳后,邝露便看着嫁衣出神。
大红袍裙上银线绣有对对鸳鸯,领口腰际并蒂莲接连盛放,裙摆大片绣游龙戏珠。非是传统的金丝凤凰袍,却特别得她心。银头冠精致小巧,缀以明珠,羽蓝点翠丛丛拥簇。
午膳后不久,一众婆子喜气洋洋敲门而入,后喜娘为她开面,用线绞了凝脂般的肤后,又为她梳头,边梳边唱:“一梳梳到尾,二梳梳到白发齐眉,三梳梳到儿孙满地……”
长眉弯轻描入鬓,檀口抿红若罂粟。上妆后换衣,盖上红盖头,她又将前些日子里讨来的玉璃盏收入袖中,吉时亦差不多到了。
婆子们搀着她出门,润玉便把她纤纤玉手接过,仔细带着她,走上九曲桥。扫开的雪地上一路铺着红绸,一弯一绕都像是他们曾走过的往昔,好不容易,才到了心。
莲池亭上的小桌燃一注清香及两支大红蜡烛,润玉牵着她的手向东方跪下。蓬莱瑶池上九重天的路,在东,他亲娘下葬的洞庭湖,亦在东。
听得喜娘道:“一拜天地!”
拜下,毋论福祸当生死相依。
“二拜高堂!”
拜下,勿管荏苒当厮磨相守。
“夫妻交拜!”
拜下,莫怕聚散当两心相契。
“礼成。”
相依,相守,相契,夭夭桃花灼灼盛,执子之手话情深。
新房是前几日安床好的,窗和墙上都贴有大红喜字,桌覆了红布,上有酒菜和两个酒杯。崭新的鸳鸯大红被上铺洒了些莲子。
润玉抱起她跨过火盆入了房,将她放在床上。
拾起玉如意挑起红盖头,翻飞之下,波光粼粼的九天繁星落入眼中。莹曳珠光在融融烛火下明灭,银丝红袍缱绻里,肤白胜雪,发黑如墨,月儿长眉飞入鬓,柳眸烟媚漾秋波,朱唇轻点风情万种。脸颊上的美人痣明明娇妩又矛盾地清丽,魅而不惑,艳而不俗。
润玉静静看了许久,她眼蝶振翼间,好似闻见传来遥远的絮唱:“北方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,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,宁不知倾城与倾国,佳人难再得……”
邝露脸满布落霞彤云翻舞,不知觉低去的尖尖下巴,被润玉轻巧托住,软声道:“莫动,让我再好好看看你。”
近千年努力呵护等待,辗转反侧的牵肠挂肚,凡身血肉之躯换来的心,终得与卿缔结同契。
他牵起她手,带到小桌前。邝露从袖里拿出玉璃盏,放到桌上,笑意融融。却见润玉也从袖中拿出一个镶金翡翠杯置定。
他从后将她圈在怀中,执起她手,提壶斟酒。
末了举杯,嗓音温和而坚决:“今日与卿合卺谛下同心契,从今往后再不相离。”
邝露亦端起酒,柔软却坚定道:“唯愿与君长厮守,便隔天涯且知心。”
抬袖互挽对方臂膀,衣摆猎猎飘忽两相交缠,是心火,是熔岩。露水的芳香在朗夜里蒸腾若飘渺的云帐烟纱,相顾双瞳中繁星熠熠徜徉在波光里,和着酒淌尽。
问天地中流转的万千沧海桑田,如何敌得过滚滚红尘里一丝人间烟火?
润玉指尖抚着杯上镶着的翡翠,轻笑在唇,放下杯对上满眸渺渺柔波,抬手捧着邝露嫩如凝脂的脸颊,指尖轻抚美人痣,嗓音和风细雨:“琉璃杯里沽春酒,不欲琭琭如美玉。”
琭琭,露露。
邝露双颊不知觉烧得热辣,在他夜风中星辉满载的瞳仁里,隐约倒映着她亭亭玉立的身姿。剑走浓眉分明凌厉,配上他清风月明的杏眼却恰到好处地温润如丝,鼻梁挺立唇畔笑意温文尔雅,陌上如玉俊朗不凡。今日喜庆,他如此厌恶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