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得山下，孙老板说要请大家去会宾楼吃酒，安歌说乏了，黄婆子便也推辞了不去。

姜恒昌跟在安歌身边，也打了个哈欠道“走这一遭，别说安歌姑娘了，就是我也乏的厉害，孙老板，我们就不去了，告辞，告辞。”说着，一挥衣袖，就飘然远去了。

安歌一时愣在当地，还在细细品味他说的“我们”二字。姜恒昌回转头来催促道“安歌姑娘，我们还要赶路呢。”听罢，安歌才回过神来，匆匆应道“这就来。”又对孙老板道“我祝你们夫妻和睦，白头到老。”

“谢谢安歌姑娘，我孙茂才说到做到，姑娘帮了我的大忙，我也没别的答谢，之前答应送姑娘的宋版《白长庆诗集》，我回去就找出来，改日给您送到府上。”

“不急，不急，哪日得空，让那个张公子捎来就成了，也不必您专程再跑一趟。”

“那敢情好，再次谢过姑娘了。”

孙老板捉住张泽天的臂膀不放，“张公子，你可不能跑，我们还有大事没有谈完呢，别人不去尚可，你可得陪我去喝两杯。”

张泽天看着安歌就要跟那个姜公子走远，心里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，这个孙老板却捉住臂膀死不放手，无奈何，只好道“罢罢罢，我跟你去就是，圣贤书的生意，不光是赚钱，也是为了光大圣人的学问啊。”这话仿佛是说给那个庆州听，又仿佛是自我辩解。

“张公子，你这话就说对了，我这个书局的营生，能赚几个臭铜板，不过是为了天下学子帮些忙，让他们少走弯路便是了。”

说完，孙老板噗嗤一笑，“如果既能光大圣人的学问，也能填报我们的肚子，不是两全其美吗？”

张泽天看孙老板贪婪的模样，一时间来了兴致，酸了一句“别人的肚子有点五谷也就填饱了，你这个肚子却是用海参鲍鱼也填不饱啊。”

孙老板面上一嗔，“张公子说笑了，说笑了，欲壑本难填，我这才哪到哪儿啊。”

张泽天见安歌跟黄婆子已经走远了，那姜公子跟挑夫更是已经看不见了踪影，只好悻悻然跟着孙老板去了会宾楼。这会宾楼是附灵镇上的大酒家，前院做些酒菜饭食的生意，后面还藏了些脂粉生意，不为人所道，约略只有熟客才知道一二。所以会宾楼在附灵镇的名声还是不错的，只是常客们到底是来前院喝酒的，还是去后院寻欢的，也就只有老板和伙计知道了。

张泽天这两日心情不佳，娘亲上路这些天了，也没个音讯传回。安歌这边又忽然冒出个姜公子，真的是让人头疼。虽说是来历不明，但姜公子那一身贵气，真的是路人都能看的分明，只怕来这里也是别有所图。不觉间，他就多喝了几杯。晚风吹拂的时候，他一站起，就觉得天旋地转，孙老板那些赚钱的话也都听不得了，那献酒的胡姬也看不清模样了，胡乱道了别，便独自踏上归程。

一脚高一脚低的，他踏着月色，信步而返。细想回乡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，仿佛是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他。本来在昊京，待的好好的，却因为一梦而日夜不宁。父母失和多年，他打小就知道的，也从未放在心上。可这个梦不一样，他太过真实了，真实到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命运的启示。梦中父亲不再是年轻时挺直的身板，而是佝偻着身子，背对着他，哀哀地诉说着，他是如何思念他们母子，只是被迫滞留远方、不得归途。

他借由这个梦，给母亲写了信，表示要回乡。以往母亲总是勉励他在昊京一定要取得了功名，要出人头地，不要再回到故乡来。可是，这次，母亲的态度也大不同了，她催促着他赶快回来，仿佛在赶一场盛宴。这一切都真的是跟父亲相关吗？

心绪烦乱之间，他的衣角被什么挂住了，他停下脚步，反身去解下挂住的衣角。原来，已经回到了竹林，是新生的小竹子拦住了他。他索性停下来，沐浴在竹林的月光之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