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个厮,为了在众人聚会的时候,将张庭的丈人奉承得高兴,已经事先在准备话了。一个且说且思索着,另一个在纸上誊录下来,然后再仔细润色一番。
只听见思索的那个道:“落笔凝重,特立独行,不落蚕头燕尾之俗套”,张亢心道:“字都已经洇得糊了,成一个黑蛋,还能落什么‘蚕头燕尾’?只合落成一个鸭蛋!”
那两个不知道张亢内心里想的是什么,仍旧在旁边继续道:“笔法犹如野马脱缰,庞然之势如乌云压城,状如遮天,却上下连贯,立意精准。”
张亢心道:“字都已经粘成了一团,把底下的纸张都洇透了,拿起来能一下拽出个洞来,在破洞上面怎么下笔?可不得出来行在旁边重新写么。”正预备间,小仆报说,张庭的丈人午睡醒了,特意来请诗社的两个。旁边那一对忽然见唤,两个人慌忙抱起来礼物,一道烟儿跟随着来人去了。
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张亢心里道一句“杀才”。也不怪前番在应天府名妓孙元香的事情上,明明孙元香不占理儿,舆论却一边倒的帮元香了。原因无他,谁让他们诗社里面的银子,有不少是元香赠送的呢!
这些写文弄字的人,掌握着舆论,只要说话的人数足够多,都众口一词,说什么那些看热闹的都信。他们一股脑儿涌出来,不管不顾拔刀就砍,还偏偏自认为是“伸张正义”,风气就是这么带出来的。
因走了两个,厅里面只剩下两个人。那老先生见张亢手上拿着几张字卷,疑心他同是过来荐字的,有心便要比一比。又见这张亢过来的时候,干脆就没有打扮,衣衫上溅的还有墨迹,心里面忍不住便嘲笑三分。
只听见老头子开口道:“不知先生从何处赶来?到贵人家拜访,也是这一幅不修边幅、跅弛不羁的模样,果然有魏晋先贤的气派,气度非常人可比呐!”这话儿张亢不满意道:“‘魏晋先贤’?写写文章倒也罢了,务实他们可差远了!”
想不到这小子还口气不小,老先生于是问他道:“不知道先生以何为生?都擅长什么?”张亢回道:“无非是动动笔杆子,胡乱写写画画而已。”
老先生不信张亢这话儿,非要追根问底道:“我看先生这个模样,字画是闲暇之作吧!不知道做了些什么‘务实’的事儿呢?”张亢便道:“我治水一年刚回来,这个算不算务实呢?”
老头子立刻懂了道:“为补贴家用去修渠赚钱,倒也算是个勤勉人。出去这一年,挣到的工钱应该不少,做一件新衣总应该够!就算你是个种田的,难道过年过节的时候,去拜村里面长辈,也这么邋邋遢遢的?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。”
不等着张亢解释呢,老先生马上又继续道:“若家境贫寒,苦读是一条正经的路子,只要用功,有天赋的考上个进士,做一个知县之类的小官,也算能出头。琴棋书画高雅的事情,必须有家学渊源才行。寒门子弟就算学,没有底蕴,总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,根本就领悟不到诀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