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默默在软垫上摩挲良久,才如常道:“这情形并非是一日所成,自然也无法一蹴而就,只能缓缓而行,如今要紧的还是雍州之事。”
杜衡理了理思绪,沉声回道:“最近这半年,陛下常微服出宫,在凝香阁流连,自然经常看到成群结队的雍州灾民涌进青州城的惨状,而凝香在陛下耳边也吹了不少枕边风,再加上吴王殿下当年对此案的言之凿凿,陛下只怕已对雍州之事生了疑。”
那人眸光熠熠,叹息如风:“昨日陛下与太子殿下商议了遣人去雍州查案之事,而雍州芥子于半月前带着一应往来书信与账册逃走,雍州府是不会放过他的,他自然是罪孽深重,死不足惜,可若是他死了,雍州之事便成了个真正的死案,是得早早了结,迟则生变。”
杜衡躬身道:“喏,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那人的指尖如同凝脂透白,不见一丝血色,撩开车帘一角,递出页叠的整齐的薄纸,轻声道:“你将这个亲自交给太子,请殿下定夺。另外,以他的母亲往日的身份,如今又在具山房做事,只怕会搅进是非中去,杜衡,你安排人手保护他们母子二人,他去雍州办差之日起,他母亲的身家性命,就交到你的手上了,若是出了岔子,你就把自个儿的性命送给黄宣赔罪。”
“喏,属下明白。”杜衡垂首,手掌不动声色的一晃,从掌心中跃出一点灰蒙蒙的光芒,仿佛萤火虫那般的微亮。
不知从何处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微风,那点微芒迎风微晃,缓缓的变大了一点,像一小截蜡烛头,在他的掌心狼狈燃烧,他口中轻吐个“去”字,那点微光幽幽暗暗,极快钻进地面不见了踪影。
静谧了会儿,车帘掀开一条缝,环顾左右,并没有人留意到角落中的人与车,那人一个闪身,从车上跳下来,整个人隐在车旁的暗影中,明眸生辉,望住杜衡吩咐道:“你去罢。”
杜衡心知车内之人身子虚弱,走上如此远的路只怕不易,遂笑道:“此处离咱们府里十分远,若是主子走回去磨坏了鞋底子,还得花银子买新鞋,那可就得不偿失了。”
那人衔了一缕笑,眉眼明媚如春光:“这叫什么话,给我买双新鞋便是得不偿失了么,你真是旁的没学会,苏子的小气抠门倒学了十足十。” 杜衡摸了摸腰间瘪下去大半的荷包,抿唇一笑:“好好好,主子说的是,要不主子在车中稍等片刻,待属下办完了事,陪主子去买上回看上的玉。”
那人的眸光亮了一分,显然是动了心,动心之余却又撇了撇嘴:“好是好,可是我饿了。”
彼时风过,夹着灼热香甜,熏得人心生醉意。
转眸望向不远处,只见一角猩红旗帘迎风飘卷,旗下安置着古旧的两张老榆木方桌,围着方桌摆了四条老榆木长凳。
墙根处四季常青的九里香倚墙舒展,老枝苍劲,新枝秀雅,洁白碎花点缀在碧叶间,格外娇俏可爱,花枝在墙头摇曳,苍劲的虬枝在半空中舒展盘旋,投下一蓬蓬水墨般的影儿,把倚墙所摆的桌椅笼在阴影中,少了几分暑热。
那旗帘点醒了杜衡,他身子前倾凑近那人,脸上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:“主子前日不是说想吃九里香的包子了么,这眼看已经晌午了,不如主子先去用些饭可好。”
那人循着香味望去,只见暖黄色的“九里香”三个字在风中露出翩然一角。
那人伸出白腻的手指,点着杜衡的额头轻笑:“你呀,你既知道我嘴馋,还故意引着我去看那摊儿,便是变着法儿的不让我自个儿回去。”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:“若是吃多了长了肉,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。”
杜衡却不带一丝笑意,眉眼凝重,声音低沉:“世事纷杂,主子倒是心大,还有心思开玩笑,属下却没您这样好的命,还是得亮起十二个心眼儿。”
那人虽眉目清冷,笑颜却清澈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