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葵恶狠狠的金黄色的瓜瓤上啃出一排牙印儿,冷嗤一声:“算账,我几时怕过他们秋后算账。”她冷眸微眯,与天边渐渐涌来的暮色同样阴沉:“我还欠着襄王殿下一曲琵琶,今日已跟二哥商议定了,过几日他摆宴席请客,一并还了襄王和霖王。”
苏子微怔,弯起唇角了然一笑,揶揄道:“好,我定给你做个新曲,叫你风风光光的下个套儿。”
落葵斜眼瞟着他,嘲讽道:“你做的新曲,只怕不是下套,是吓人的罢。”
苏子揉了揉她覆额的刘海,笑骂了一句:“你试试看,兴许还能杀人。”
是夜,春和殿里血迹斑斑,菘蓝声嘶力竭的惨叫响彻整夜。
次日,晨曦微熹,宫里便传来消息,菘蓝难产,诞下一位粉雕玉琢般的公主,而后血崩离世,追封许嫔,公主交由太后亲自抚育。
这消息一出,可谓是万家欢喜一家愁,欢喜的是公主可人,且不涉朝政,大家悬了十个月的心总算是安安稳稳落了地,而愁的是贵人福薄,许家的靠山倒了,今后还得去抱许贵妃的那条大腿。
消息传到水家时,落葵正在净面,她愣了个神儿,连着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,才湿淋淋的抬起头,冰凉的水珠子顺着脸庞滑到衣领里,她浑然不觉,只遥望着微明的天际,唏嘘不已:“菘蓝一心想要自由,如今算是求仁得仁了。”
杜衡束手而立,应声称是:“马莲说,三姑娘走时,一直念着想见一面主子,说是多谢主子成全。”
落葵怔了良久,天光投在脸上,有淡淡岚影:“成全了她,也是成全了我自己,不知几时,我也能像她一样,逃脱这牢笼,飞的天高水远。”
杜衡一时无话,良久,他轻声道:“主子,许侯爷说的事。”
落葵转瞬神情如常,淡淡笑道:“告诉他,就依他所言。”
杜衡垂首:“喏,属下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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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绿树浓阴夏日长,楼台倒影入池塘。水晶帘动微风起,满架蔷薇一院香。”落葵提笔,在纸上写下这首诗时,青州城上空遥遥传来震耳发聩的钟声。
“六月伏日初也。周时无,至此乃有之。”
今日是伏日,一年之中最热的日子始于这一日。
这一日,不论是高居庙堂的帝王之尊,还是远处江湖的村翁野叟,都要伏祭。
往年的云楚国伏祭,皆是国主领着一众皇子和朝臣亲往,而今年的伏祭,却因国主龙体抱恙,这主祭之人只能由太子代劳了。
钟声敲响之时,云楚国的太子神情凝重,端着一盏酒立于空旷的苍穹间,头顶烈日骄阳,足踏滚烫青砖,任凭汗水横流,他自岿然不动,只抿着薄唇,静静瞧着观星斋主事的嘴一张一合,催眠似得念出一大段绕口难懂还没甚么用处的祭文。
伏祭之时,主祭之人要在祭坛之上,烈日之下,足足炙烤两个时辰,两个时辰之后,主祭之人连脸都比祭祀之前黑了许多,与那炙烤羊肉之间,也只差了一把孜然。
一套伏祭礼仪虽百年来从未变过,年年都做,但太子却是头一回做,真难为他能将这一套听起来繁琐,做起来累人的礼仪,做的丝毫不差,端了两个时辰酒的手连抖都未曾抖过一下。
终于熬到了钟声袅袅消散,聒噪了两个时辰的观星斋主事,口干舌燥的闭了嘴,大段儿的祭文余音尚在,太子依旧神情凝重,稳稳抬手,将酒轻轻洒在了祭坛之上。
随着那酒在烈日下化作一缕轻烟,伏祭波澜不惊的结束,众人陪着熬了这两个时辰,总算暗自松了口气,抬手抹了一把滚烫的汗珠子,身上早已汗流浃背,浸透衣衫,连足下的青砖,都洇出深色的水渍。
有些个身子弱的,唯恐抗不过这两个时辰,临行前不但猛灌了一大碗参汤,还口含参片在这熬着,毕竟曾有倒霉